我第一次见到侯新民老师是在3C102, 2023年春季学期第一周的星期二上午第3节课. 作为一名统计专业的新生, 线代B1是我大一春季学期的必修课. 入学时初面向全校同学的讲话中, 一位我已经忘记了名字的老师向我们展示了科大挂科率前十的课程, 而线性代数以恐怖的数字高居第二名, 这使得我早就下定决心要认真对待这门课. 由于置课的老师在评课社区上的风评似乎不是很好, 我主动换到了侯老师的班级.
第一节课上从老师的话中我得知: 这个班级的成员构成很特别. 尽管线代B1在所有培养方案里都是大一必修课, 这个班里人数居于众数却是21级的学生, 重修者更是占了超过一半. 其实从教室的情况上也可以看出来这一点: 大一时大部分寝室的舍友关系都还比较融洽, 修课安排也基本一致, 因此教室里经常出现4个看上去就很熟的学生占据了一排的场景, 这在3C201的上午却没有出现; 此外教室里的人数也少得可怜, 与同为基础课的数分教室爆满的情况截然相反, 和教务系统里显示的选课人数完全不匹配. 这一切都提醒着我线性代数的低分率是多么恐怖, 关于大学生学习习惯堕落的警告又是多么灵验. 我更加决定要在这门课上用尽心思, 决不能让应验过无数次的命运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我每节课集中十二分精神听课, 回答与老师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课下不仅自己用心地完成作业, 还去课外补充了许多课程不要求的进阶知识; 每次没有拿到A+的平时成绩, 我都及时与助教沟通, 深挖每一个可能导致扣分的因素并加以排除. 期中考与期末考我分别考出了95与88的成绩, 这使得即使现在线代课已经不调分了, 我也能够得到4.0的绩点. 庆幸于逃脱了堕落命运的同时我又不禁遗憾: 如果不是因为他妈的该死的判断题, 我本可以取得人生中第三个4.3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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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我第一次见到老师是在星期四的上午. GPA在去年保研线上下危险地浮动的我, 为了拉高绩点选择重修大一时滑铁卢只拿了2.7的线性代数. 但计算机专业大二下课程繁重, 我调来调去, 也不得不在星期二上午叠一对课. 下课后我第一时间找到老师, 告诉了他叠课的情况, 并向他再三确认叠课的时间段点名不到并不会对我的平时分产生负面影响.
了解了线性代数这门课的刷题本质, 我从不翘课但也从不听课, 每门课都在教室大概第5排的位置写其它课的作业或自学大创老师指定的学习内容, 课后则按自己的安排完成看外校教材与刷题的计划. 为了不再重蹈初修时不交作业期末考崩盘的覆辙, 我每次交作业的前一晚都按照评课社区上找到的学长自编答案, 工工整整地把解题过程在作业本上抄一遍, 遇到老师布置了而学长又没有写的题就直接求助作业帮或小猿搜题, 再无果便自己上手做, 自然也是迎刃而解. 我原以为这样的计划完美无缺, 但期中考卷上贸然出现的倒数第二大题将我的自信击得粉碎, 拿到助教给的答案后才发现判断题也全军覆没. 期中56分的惨淡成绩迫使我在线代上增加了50%的学习时间, 但即便期末拿到90的高分也勉强依靠老师捞人才获得了3.7的绩点. 出分的那一天课群里意外地安静, 只有寥寥几句关于老师是否调分的讨论. 舍友都早早地放假回家了. 无人的寝室里我躺在床上, 看着手机上教务系统里的成绩单, 我感觉自己的努力仿佛在被命运嘲弄. 最终我把手机丢在一旁, 拉起被子蒙过眼睛. 在灯管照不到的黑暗中, 我怀疑起另一次重修机会是否还有经营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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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大三开始时已经从数学系转了出来, 但挂科的线代毕竟还是要重修. 不过我想自己经历了数学专业课的拷打, 难度低一个档次的线代B1过关总该没有问题. 我的身体不喜欢上课时听到老师的声音, 每次到教室时永远会本能地坐到最后一排, 因为不想和助教打照面还会钻进最左或最右的角落里 (或许更关键的原因是这里有插座可以给电脑充电) . 上课时我总是挂上耳机看番, 或是借着电脑的屏障把手机横过来玩明日方舟的肉鸽. 说到底老师和助教大概也不会管上课玩手机的行为, 但我的思维里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提醒我注意维护自己在追求上进的同学们眼中的印象, 哪怕对方大概率是素不相识的低年级学弟. 班上有位大概是大一的同学, 每次老师提问时他都踊跃回答. 很多学生会觉得这种喜欢表现自己的人吵闹而惹人讨厌, 但我知道这样的同学反而是有利于我的存在, 因为这样老师就不会在提问无人回答时随机抽取花名册上的名字.
一个学期的时间就这样不知所踪地过去了. 直到端午假期后的那个星期, 考完随机过程B的我打开学在科大, 才发现线代还没结课. 此时的我终于想起这门课的存在. 听着侯老师在最后一堂课上过着知识点, 我竭力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记忆, 以便在速通时作为参考资料. 但当两个星期后拿起B1的线代教材, 我才发现由于忘掉了概念与定义, 自己根本记不住这么长一串无规律的字符. 考前的三天里我搜罗了所有能找到的真题卷, 一个字一个字背下了它们的答案, 就这样上了考场. 3C201的那个上午里, 我在试卷的每一处空白上填满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和线代有关的公式与符号, 最后洋洋洒洒以一段向老师求情的话收尾. 没有平时分, 期中考也不知在哪里的我,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又挂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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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春开学后的第四个星期里, 一条来自班主任的短信突然发到我手机里, 通知我线代B1一直没有出勤记录.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向班主任确认后才知道他为了让我能够按时毕业, 替我请教秘帮我选上了这门课. 这对仍在纠结要不要申请延毕的我无疑是大好的消息. 我赶忙在下一个上课的日子找到教这门课的老师, 才知道他自第一节课发现我没有到起, 每节课都点我的名但我从来都是缺勤. 抓住了这个机会的我不敢有一丝怠慢, 不仅鼓起勇气向助教学弟确认无论多迟补交的作业都有60%的分数, 还坚持去上每一节课以备老师点名.
期中考试的三天后, 助教向每一位同学发送了成绩与小题得分明细. 看着聊天框里狭长的excel一行的截图, 我开始计算: 平时分占比是0.3, 考虑补交与按时交的频率比, 我大约可以拿到70分, 换算成总评就是21分; 期中考同样占0.3, 我考了65, 又是大约20分总评. 假设老师真的服从教学组的安排一分不调, 为了不挂科我需要在期末再拿到20分总评, 也就是卷面分50分. 与我大一秋季第一次上线代B1相比, 期中卷面分的涨幅大约有200%. 如果期末也能维持这个涨幅, 及格便没有问题. 反复验算了三遍这个计算结果, 我确认自己第一次有机会成功拿到线性代数B1的学分, 不禁狂喜地站起身, 在宿舍的桌前手舞足蹈起来. 电脑QQ的聊天窗口里, 助教的头像过了很久也没有变成灰色, 仿佛在与我内心的色彩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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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开始了, 我也搬进了寒假里父母专程过来找的出租屋里. 虽然是校外租的房子, 但由于楼间距不大, 窗户的方向又不合理, 采光比学校里的宿舍还要差. 拉上卧室的窗帘再打开灯, 连白昼与黑夜也难以分辨, 这点与原先的宿舍完全相同.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找回了住校时的生活节奏, 在睡觉, 打游戏, 吃外卖的循环中习惯了租房的大学生活. 虽然开学时下定决心选了一两门看名字还算简单的必修课, 想要再试一试拿到毕业证, 但失去时间感的我每次都打开电脑才发现睡过了上课的点.
不知多少个小时后, 我在睡梦中被班主任的一通电话吵醒, 他告诉我线性B1期末考试的考场上老师发现我缺考, 劝我不管学得怎么样至少考试还是要参加一下. 终于我鼓起勇气, 告诉自己去坐两个小时比起缺考至少稳赚不亏. 出门前我关掉卧室的空调与灯, 看着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微弱的阳光, 突然第一次产生了打开窗户给这间屋子换换新鲜空气的念头. 然而当我的手碰上窗帘时, 久积的灰尘纷纷落在地上, 原先勉强能行走的卧室地板这下反而几乎没有了落脚的空间. 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关上门跨上自行车骑向3C102, 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助教提醒离交卷还有1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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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我走出考场, 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门课的教室时, 我看见了关掉了北京时间, 只剩下座位表的显示器屏幕, 看见了我21开头的学号, 以及那张高中填写高考报名信息时拍的正面照. 在那一刻所有的我都回到了同一个我的身上, 回到了在3c102门口恍如初醒而不知该往何处去的大二的我的体内. 看着教室里稀稀拉拉往外走的同学, 看着屏幕上我青涩而充满期待的脸, 我回想起了班上同学里意气风发眼里有光的大一学弟, 为了保研来刷个高绩的大二同学, 想要消除不及格记录的大三学长, 意在毕业只想拿到必修学分的大四老人, 以及大概是延毕了的学号以18开头的, 从来没在教室里见到过的科大学生. 渐渐地我的眼里教室变得模糊, 而他们的脸却愈发清晰. 泪水中我看着不存在的脸在我眼前变幻, 更替, 交错, 纵横, 仿佛看见了我尚未过半, 却已经可以望到尽头的科大本科生涯.
全文完, 共3353字
2023年暑假